晒的经典散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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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提“晒”,瞬间感觉滚滚热浪裹挟着干燥的气息扑面而来。东汉许慎《说文解字》中言:“晒,暴也。”

晒的经典散文

渭北旱塬,三伏天那晒,够劲。大中午,出窑门,抬头看天,万条光箭攒射而下,影子似乎被日头的淫威吓着了,缩成一团,匍匐在脚下。太阳在天上哪里,人却瞧不见。

狗卧在阴凉的门洞里,红红的舌头吐得老长,“呼哧”“呼哧”直喘,老汉患了哮喘一般。门前的老柳,叶子晒得拧在一起,背面的灰绿色一律朝外;偶尔掉下一两片细长的黄叶,轻轻一捏,碎成渣渣;眺望大田里的玉米,根部的叶子早已枯黄,上面的叶子蔫了,卷成筒状。

三大歇晌起来,趿了一双塑料拖鞋,“啪嗒”“啪嗒”走来,没精打采。他从凉水瓮里捞起一根弯楞楞的黄瓜,“咔嚓”咬下一大截,清凉渗牙,这才被激灵醒了。望着白花花的日头,他闷闷地说:“天上下火哩!唉,树是法他妈把法死了——没法了。如果是人,早都跑了,或者晒死了!”

土路上,车辙里的绵绵土积了半尺来,细腻如面。我光着脚踩进去,十个脚趾头,有种无法言说的.柔软舒服。体育老师告诉我,这三伏天的热土能治疗脚气。我来来回回走着,脚手黧黑。

我不喜欢这曝晒,炙烤大地,让万物了无生机。而“晒”右面的“西”字,让晒威力无穷。这感受,源自夏天在厨房里忙碌的母亲

我家的厨房,在地窑院的东侧。夏季从三点开始,日头就无遮无拦地照进了窑洞,而这个时候,过去正是农家做午饭的时辰。

两扇老式木门敞开着,太阳长喇喇射进来。窗户下,是一爿偌大的土炕,只有一领旧席,阳光肆无忌惮地晒着。炕和灶头连在一起,灶膛里,旧年的烤烟秆,带着焦油,哔哔剥剥燃烧,橘红色的火焰舔舐着农家硕大的黑铁锅底,又沿着炕洞将青烟和热散发出去。锅底的火,灼热;直射的阳光,火热;平展展的大炕,滚热。在阳光巨大的光柱里,无数平时无法用肉眼看见的烟尘在上下蠕动着,飞翔着。土墙上,过年时糊的报纸,熏得发黄,此刻似乎只需一点火星,它就即刻燃烧。

母亲在闷热的灶房里做饭,胖胖的身子弯曲着,1100度的近视眼,努力地睁开,无限贴近案板,将菜和面切得更细。汗珠子从头发、额头、脸庞、嘴唇上滚落,流进脖颈里,像许多小虫子贴身爬着。我看着她,浑身又热又痒。母亲穿了一件白底小蓝花无袖圆领汗褂,褂子早被汗水溻透,紧紧贴在后背上。饭终于熟了,锅盖揭开,蒸汽腾空而起,热气迎面扑来。我在她背后烧火,看见布絮绺结成的裤袋,颜色也变深了。

西晒的日头里,汗流浃背的母亲,在她去世后,这场景永远定格在了我的脑海里。母亲啊,另一个世界里,愿你清凉度夏。愿你和父亲一起,坐方小凳,一直在小阳春里,晒暖暖,拉拉呱。

而人生中,被人晒的滋味,比西晒的日头更伤人。

那年,周末要去市里参加自学考试。一个四月的黄昏,我走进了领导的办公室去请假。嗫嚅一番,说清了事由。

自考是你私人的事情,星期六你走了学生咋办?你的课谁上?”滚雷一样的呵斥声从办公桌对面轰来。

我懵了。木桩一样杵在原地。“周六是国家法定假日,学校补课已经占用了我私人时间。你凭什么不准假?”话在我嘴里转了几圈,没有说。说出来,触犯天威,以后难肠的日子无穷无尽。

我想立刻拔腿出门。“不请假,我的假期我做主,你是准我也走,不准我也走,谁也拦不住!”

事实上,我依旧站在原地。谁让我是个胆小懦弱的教师呢?

大吼之后,他见我不走,拿起一本书,看起来。

四下安静,只有归巢的燕子在房檐下唧唧喳喳。我瞥见宽大的办公桌下,他的二郎腿在晃。

他不理睬我,把我晒着。

“今天,这个假你不准,我就不走。”我心一横,老和尚入定一样稳站。

俩人耗着。

房间里,只听得见两个人的出气声。他面前的书,未曾翻动一页。房顶,芦苇扎成的顶棚上,刚孵出的雏燕在练习飞行,扑棱扑棱,折腾着。

不知过了多久,似乎是几亿年。其实,也就是几分钟。其实,也就是几分钟。随着一声“领导,你弄啥着呢?”门帘撩起,进来一个人,打破了这尴尬的场面。

我攥着假条迈出那个办公室的一刹那,泪水夺眶而出。暮色苍茫,前面的教学楼里灯火通明,而我似乎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脱身,又似乎从三伏天的暴晒中走来……仰望苍穹,深蓝色的天空,群星闪烁。天上一颗星,地上一个人。我是哪一颗呢?为何活得如此卑微?

现在,微信朋友圈里,每天都有人晒玉照,晒美食,晒美文,晒幸福。挺好,美好的东西总能打动人心。

我们一直走在追求幸福的路上,幸福是什么?幸福就是在灿烂的春光里,白天晒晒太阳,看看漫山遍野的春花;晚上,躺在晒过的棉花被里,闻着太阳味道,甜甜睡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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